2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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圣诞节的早晨
[美国]赛珍珠
清晨四点,他忽然醒来,就再无睡意了。过去,他父亲总是在这时唤醒他去帮着挤奶。如今父亲已经去世三十年了,可他现在仍然一到四点钟就醒。今天早晨——因为是圣诞节,他不想再接着睡了。
这些年来,他经常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的时光。那时他十几岁, 住在父亲的农场里,他很爱他的父亲,可父亲却从没有意识到这种爱。直到有一天他无意听到他父亲对母亲说的话。
“玛丽,我讨厌老是那么早就叫醒鲍勃,他身体长得那么快,需要睡眠,我真想把挤奶的事全包了。”
“可这不行呵,亚当,”他听到母亲的声音传出来,“他已经不是孩子了,该学着干点事了。”
“这我知道,可我实在不忍心叫醒他。”
当他听到这些,心里明白了:父亲爱他。他过去从来没有想过这些,因为以前他认为血缘关系大概就是这样,很自然。现在他明白了。
一晃几天过去了,圣诞节的前夜,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想着第二天要干的事。他想,这个圣诞节他就十五岁了,该送给爸爸一份更好的礼物,而不是像过去那样,总到商店里给他买条普通的领带。他侧身躺在阁楼的床上,眼睛望着窗外,心里琢磨着这份礼物。
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:对呵,我为什么不能送给爸爸一件特殊的礼物呢?我可以早早起床,悄悄去奶牛棚里,一个人给牛添草加料,把奶挤了,并将牛棚打扫干净……这样,在爸爸进去挤奶的时候,就会发现所有的事都干完了。
他凝望着满天的星斗,静静地想着,不觉得意地笑了。
这一夜,他醒了好多次,每次都要擦根火柴,借着火光看他那只旧表,生怕误了时间。
半夜两点半他就起了床,悄悄下楼,轻轻拉开房门,以免发出声响,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。屋外,一颗泛着微红的星星很大、很低,就像挂在屋顶上。牛棚里,一头头奶牛睡眼惺忪地望着他,显出惊奇的样子,好像在说:“你好早啊!”
挤完奶时,两只奶罐全已盛满,他盖上了盖子,接着打扫牛棚……诸事完毕后,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。
当他回到房间里,已经差五分钟四点了。他赶紧脱衣上床,钻进被窝,因为他已听到父亲起床的声音。他用被子捂住头,生怕自己激动的喘息声被父亲听见。这时,房门开了。
“鲍勃,”父亲说,“虽然是圣诞节,我们也得起来干活呵,孩子。”
“好——吧”他故意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。
“那我先去了,我得把事先干起来。”
门关上了。他仍躺在床上,忍不住笑出了声,想到等一会儿父亲就会明白一切时,他的心跳得都快蹦出来了。
这段时间过得好像特别长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终于听到了父亲的脚步声,接着,门开了。
“鲍勃!”
“嗯,爸爸”
“你这小鬼,”父亲十分激动,“你这家伙骗了我,是不是?”
“这是给您的圣诞礼物,爸爸!”
这时他发现父亲已经紧紧地搂住了他,双手在他的后背抚摸着,炽热的泪水滴到了他的面颊上。天很黑,他们谁也看不清谁的脸,却都能感到彼此的心在跳动。
“孩子,我真谢谢你。再没人比这干得更棒了!”
“噢,爸爸,我想要你知道——我真想成为好样的!”这是从他心底冒出的话。他不知说什么好,而心里却充满爱。
“这是我拥有的最好的圣诞礼物!孩子,只要我还活着,每个圣诞节的早晨我都会想起它来。”父亲对我说。
“来!孩子,我们下楼去,一起去装扮圣诞树,给他们一个惊喜,怎么样?”
他跟着父亲一起到楼下去装扮圣诞树。不久,星星消失了,太阳爬上了天穹。噢,这圣诞节多美好呵,特别是在他听到父亲告诉母亲的活,说他——鲍勃已经能自己起床的时候,他感到有点羞愧,但更多的是感到自豪。
三十多年过去了,他一直记得那个美丽的圣诞节早晨。
而今天早晨,这美好的圣诞节的早晨,他要把这爱献给他亲爱的妻子。他要把这些写在信里给她看,并让她永远保存着。他走到桌前,提起笔写道:“我最亲爱的……”写完以后,他把信封了,系在圣诞树上。然后关上灯,踮着脚轻轻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天空中的星星已经隐退,绚丽的朝霞将东方的天际装点得分外好看。又是一个幸福祥和的圣诞节!
(选文有删改)